只是身邊多了一個模糊人影。

看不清。

但他知道，那個人對他非常重要。

心口莫名一痛。

轉身看向客廳。

沈悶的空氣令人煩躁，慕離扯下領帶丟在沙發上，正要打開電視，餘光卻瞥見了餐桌旁那個小小的身影。

那個女人坐在背對著慕離的位置，竟然趴在餐桌上睡著了。

“餵。醒醒。”走過去，慕離說道。

仿佛回到了他從醫院醒來時的情形。

但不同的是，此時他記得這個女人。

她的頑固，執拗，永遠也趕不走。

林青趴在餐桌上，枕著手臂，雙眼閉得很緊。

這時他才註意到，露出半張小臉的林青皺起了眉頭。

或許是深夜的沈寂，慕離忽然有撫平她眉心的沖動。

他暗自嘲笑，或許自己是瘋了。

然而，鬼使神差他伸出手。

修長的手指一點一點靠近林青的臉頰，大約是吊頂的燈光照映，她的臉色沒有那麽蒼白了。

隱約有一抹淡淡的紅暈。

不得不說，這樣安靜的林青，模樣很好看。

仿佛在她身邊就能沈靜下來。

探出的修長手指，最終還是懸在了半空中。

林青醒了。

起初以為是幻覺，直到她盯得慕離無法忍受，才確信是真的。

“你回來了。”確認無疑之後，林青的眼裏滿滿都是驚喜。

仿佛這就是對她最大的恩賜。

“要睡就回房間。”慕離自然地收回手，轉向客廳。

那一瞬，一定是被迷惑了。

就像之前想的。

他要看會兒新聞讓自己清醒一下。

“等一下！”

林青喊住了慕離，同時摸摸桌上的盤子邊緣。

“有些涼了，你等一會兒，我現在就去熱。”

說著便要去廚房。

慕離只留下一個身影：“不用了，我已經吃過了。”

他沒想到，林青會等他到現在。

“已經吃過了嗎？”林青顯得有些失望，接著晃了晃腦袋。

因為沒有吃晚飯，她有點頭暈。

慕離嗯了一聲，不多作解釋，靠在沙發上交疊起修長雙腿。

仿佛一些都與他無關。

這也是林青預料之中的，所以她並不失落。

反而端起餐桌上那杯放涼的檸檬茶，放在客廳的茶幾上。

精致的透明杯子將檸檬茶的顏色透射地很好看，加上室內的燈光改成了林青挑選的暖色調，此時更有幾分溫情。

而這種色調，是慕離所不滿的。

他曾一度感到奇怪，為什麽家裏的燈全都換成了這種顏色。

可是沒過多久就想明白了——

八成是林青這女人幹的。

她，還真有本事。

在他沒有失憶的時候，究竟用了什麽手段才把他迷惑地這麽深！

盯著那杯不明液體許久，見林青始終不解釋清楚，慕離終於開了口：“這是什麽。”

林青微微蹙眉：“連這個也忘了嗎？”

眸子裏是一抹沒有隱藏好的失落。

“怎麽，失望了？”慕離看她，口吻冷邪。

林青很倔地搖了搖頭。

這一點，她也是該想到的。

她站在茶幾旁，頭頂的燈光打映下來，正將她的影子斜斜地投射在慕離眼前。

他擡頭，或是俯首，都躲不過她的影子。

慕離的腦海裏浮現出一個極其適合她的詞：陰魂不散。

抿著嘴的林青這時開了口：“就算是忘了，現在也嘗嘗吧，你以前很喜歡的。”

“是誰告訴你，我以前喜歡的東西，現在就一定還喜歡？”

“沒有人告訴我。”但我就是知道。

她似乎是這個意思。

“你是不是以為，我失憶前被你迷惑過，現在，就一定還會被你所迷惑？”

真是恰到好處的類比。

他倒有些好奇，林青會如何回答。

林青卻沈默了。

出奇地沈默的她，連張一張口的表示都沒有。

只是靜靜地佇立茶幾旁，平靜，淡然地看向前方——

並非慕離那邊的前方。

怕了？

或許是覺得再也敵不過了。

慕離勾起冷嘲的嘴角，已經做好了戲謔的準備。

耳邊卻傳來林青輕盈如翼的聲音：“不，你不會被我迷惑了。”

這話語，還透著些許無奈和傷神。

慕離的嘴角也毫不例外地勾出冷笑。

擡眸，只見林青的雙唇微啟：“現在這個樣子，顯然是我被你所迷惑。”

沒錯。

被迷惑的那個人，從來都是她。

“你，愛我？”慕離的嗓音莫名變得暗啞。

“是，慕離。”林青坦然道，“我愛你。”

她說的太鎮定，太自若，太理直氣壯。

以至於慕離的心裏產生了異樣。

這話，林青從未對他說過。

倘若當初這樣對他說了，是不是此時就能留下哪怕一秒，關於她的記憶？

那雙如水的眸子，再度看向了慕離。

敢說愛他的女人，向來不在少數。

讓他心頭一顫的女人，卻是眼前這一人。

她究竟還有多少，是自己不知道的？

“所以，希望我能喝一口它？”慕離的視線在檸檬茶杯停留了一秒，又落回林青身上。

她沒有想過用愛來束縛什麽，但慕離一定要這麽講的話——

“我希望，哪怕只有一次，你能為了我。”

哪怕，只有一次。

她要求的不多。

“哦？”慕離聲音猶自低沈。

平日裏他總是一再刁難。

今天，便是為了她破例一回，又能怎樣？

他的眸光鋒利狠絕。

“也好。”

奇跡般，他讓步了。

這是失憶以來，對林青第一次說出了這樣美好的詞匯。

也好。

林青，揚起了一抹並不濃烈的微笑。

卻足夠魅惑人心。

或許她從前就是憑借這樣的笑容，才將他收得服服帖帖？

慕離禁不住想道，手上已經有了動作。

端起，反手，又放下。

幾乎一氣呵成。

他始終交疊著雙腿而坐，一連串動作優雅自然。

搭配著的，還有液體滴落地面，緩緩流淌的聲音。

他將那杯檸檬茶，傾覆在了高檔的木地板上。

這時極難清理的，然而他並不介意。

被重新放回茶幾上的杯子，空了。

有幾滴液體從杯口順延著杯壁流了下去。

空氣中，驀地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檸檬味。

酸，甜，抑或苦澀。

她說不清楚。

只是這氣味始終縈繞在偌大的客廳，任憑窗簾被風吹得拂動了幾回，也絲毫沒有消散開來的意思。

林青看著他一連串的動作，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。

她是該知道的，這個男人怎麽會如她所願？

她真的是……

太天真了。

“滿意了嗎？”慕離用紙巾擦拭了滴在指上的液體，瞳孔收緊。

林青盯著空杯子許久，沒註意慕離是何時起身的：“不想喝可以，但是不要浪費。雖然我很受傷，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。”

在她十公分距離的位置，慕離停了下來：“什麽？”

這個女人，怎麽這樣頑固。

“沒辦法，慕離，因為我還愛你。”林青似乎對這樣的自己也很無奈，然而事實擺在眼前，“若是想讓我不再纏著你，就先讓我不再愛你。也許這樣，我會過得好一些。”

她仰著小臉才能對上慕離黑色的眸子。

過得……

好一些？

她的意思是有他在，就過得很辛苦？

慕離垂眼望著林青，薄唇抿緊，下巴的線條緊繃。

“可是現在，我只能留在這裏。”林青又說。

慕離瞳孔又是一暗。

“你……”

他微微俯首，和她之間又暧昧了幾分。

她的口吻，仿佛愛上慕離是件極其無可奈何的事。

說不定，她正想逃離這種境遇。

聽到這裏，慕離的胸口竟升起一種勃然惱怒！

愛他，就這麽令人無奈嗎！

要知道，那些排隊像接近他的女人，加起來恐怕比林青活的秒數還多！

不悅。

他非常不悅。

然而林青越發地肯定這個想法，聲音明顯輕松許多：

“就像我明明和你約好了時間，你也一定不會回來。雖然知道，但我還是忍不住想要等著。”

或者，她是真的想開了？

“可是，倘若有一天我不愛你了——”

不愛他了？

這句話被毫不留情地打斷。

“愛上我，是你的命運。林青。”慕離邪魅冷笑，“但，與我無關。”

無關，但前提是，她必須愛著他。

他似乎比從前更霸道了。

林青卻莫名有些喜歡。

繼而慕離又提醒：“還有，所謂的約好時間，只是你的一廂情願。”

不斷地靠近她，撥撩她，就是為了玩弄她的感情。

現在，她終於被折磨地遍體鱗傷。

可是為什麽，看到她如此受傷，他的心口會莫名一痛！

“我只想知道，對你而言，我是什麽？”

是否，直到現在他的心裏還是沒有她的位置。

“你，對我而言只是沒有任何價值的女人，明白？”那句明白裏透著幾分邪氣，面容，卻變得冷峻。

林青眼前的光被慕離擋住了一些，此時看他，似乎臉上多了陰霾。

額角的陰冷讓她有些難受。

“你別皺眉，我會心疼。”林青不顧他的臉色陰沈，伸手去揉一揉他的眉心。

溫暖，輕柔。

他全身觸電一般，覺得這一幕莫名熟悉。

這句話，他是聽過的。

此時卻不是回憶，而是從林青口中說出。

難道——

那回憶裏也是有她的嗎？

這時慕離的心裏有一個陌生的聲音響起——

得到她。

這個聲音實在可笑。

他擺脫那些破碎的記憶，重新審視著眼前的女人。

她溫柔地揉著慕離的額角，卻沒註意，自己的額頭上已蒙上了薄薄的一層汗珠。

她在緊張？

亦或是強忍著身體的不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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